一個月後公榜,這一天天還未亮江哥和武育英就來到貢院。黑沉沉的夜幕下,貢院雕甍插天,簷牙高啄,飛簷橫空而出,朝下的一麵閃爍著亮光,歇山式屋頂、青瓦朱楹、危簷窗欞依次進入他倆眼簾。黃色亮光漸漸地強烈,牆壁上閃爍著人頭攢動的黑影,隔不了多久,就聽見一陣陣高昂歡快的鑼鼓嗩呐聲從貢院裏傳出,而牌坊式的大門和東西兩側的轅門前更是喜氣洋洋,掛在上麵的十條由燈籠連接成的燈鏈,把貢院外大坪照得如同白晝。大坪上人山人海,大多是打探消息和看熱鬧的短衣市民,嘈雜的人聲中夾雜著叫賣聲:“茴香豆、五香瓜子、臭豆腐……”賣各種吃食的小販在人群中擠來擠去,極少看到穿長衫的讀書人。
“李兄,看寫榜的人真不少啊!”武育英有點忐忑地說。
江哥四下張望著,一邊望一邊答:“是啊,等了一個月,誰心裏不是煎熬得急巴巴的,隻是像你我這樣的當事人卻沒有幾個來。”
“應試的士子誰敢來?有仆人的派仆人,沒仆人的就送幾個錢給下榻旅店的夥計,叫他們來聽消息。我是無所謂的了。”武育英強顏笑著說。
“是這話,不是你拉我來,我也不會來,倒不是想擺什麽士子的架子……”
武育英點了點頭:“我曉得,是怕經受不了驟喜或驟悲,畢竟十年寒窗不易!”
“這倒不至於……”江哥悒鬱地搖著頭。
“憑你的才華應該榜上有名。”
“這世道,有多少‘應該’成了‘不應該’!這些天你是曉得的,客棧裏沸反盈天,士子們再也不是考前那樣安靜地坐在書桌旁,各種議論都有,雖真假難辨,卻讓人咋舌,有些話還真的是不能不信。我心裏已有準備了,不想來看榜,是不想親眼看這假把戲。”
兩人在人群中邊走邊談,走到貢院大門附近時,一聲接一聲的報名聲響亮地傳來,“馮奎——”“馮奎——”,鑼鼓嗩呐聲驟響,人群中爆發出歡呼聲。一個客店夥計模樣的小青年從人群裏擠出來大聲喊:“哈,馮二爺高中了,領賞錢去囉!”樂顛顛地就朝外邊跑。武育英和江哥默默地相視了一眼,繼續朝大門口望,一隊吹吹打打的樂工一長溜地從大門排到大廳,依稀可見一群官員圍在拚著的兩張八仙桌旁。桌上鋪著大幅的黃紙,兩個高舉蠟燭的號軍中間,一個白胡子高官正佝僂著腰在紙上書寫,旁邊的禮部堂官每當他寫完一個姓名,就敞開嗓子把姓名報出來,樂工們就揮起臂膀鼓著腮幫吹吹打打,這個姓名便在一片鑼鼓嗩呐聲中,由排列在甬道旁的號軍一個接一個地向外高聲傳遞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