戌時的梆子敲到第七響,義莊梁上的白燈籠齊齊轉了個向。陸昭明在濃烈的屍蠟味中睜眼時,正看見九盞燈籠的骨製燈托——那分明是人的指節,還粘著暗紅的甲油。
"公子命硬,七盞養魂燈都壓不住。"阿芷跪坐在蒲團上,正用銀針挑著燈芯。她指尖拂過最近那盞燈籠,燈焰突然躥高三寸,映亮燈罩上密密麻麻的符文。陸昭明認出這是《魯班書》裏的拘魂咒,隻是朱砂裏摻了骨粉。
他試圖撐起身子,左臂符紙突然繃緊。那些寫滿生辰的黃紙像活蛇般遊走,在皮膚上勒出北鬥狀的血痕。阿芷按住他手腕:"別動氣,這些符是替你擋劫的。"
屋外傳來紙錢翻飛的聲響。陸昭明透過窗欞窺見個佝僂身影,正將白燈籠挨個摘下更換。更夫的臉在月光下泛著青灰,脖頸處有圈細密的縫線——與當鋪密室裏的人皮如出一轍。
"這裏是鬼市外圍。"阿芷遞來碗褐色的藥湯,"喝了才能進暗門。"
湯藥入喉的刹那,陸昭明眼前浮現奇景:義莊地底埋著數百口薄棺,每具棺蓋上都有盞油燈。最深處那具金絲楠木棺的燈焰泛著龍鱗金斑,正是他昏迷時被點的養魂燈。而旁邊那盞雙芯燭火,燈罩上赫然寫著青陽子的生辰。
五更天的霧氣漫過亂葬崗時,兩人混進了鬼市。青石板路兩側擠滿紙紮鋪子,竹骨紮的駿馬眼珠會轉動,紙轎簾後隱約露出繡鞋尖。陸昭明突然駐足——某間鋪子前擺著的「陰娘子」竟在對他眨眼。
那紙人新娘穿著真絲嫁衣,鳳冠上的東珠足有龍眼大。掌櫃的見陸昭明打量,猛地掀開紙人裙擺:"客官好眼力,這可是能喘氣的。"裙下暗格裏蜷著個昏迷的少女,腳踝係著紅線銅鈴。
阿芷突然攥緊陸昭明的衣袖。她龜甲上的裂紋正組成卦象:【澤水困,利西南】。陸昭明會意,假意討價還價時,指尖悄悄劃過紙人眼眶。刹那間,他窺見少女命火被紅線勒成三截,最長那截通往城東趙員外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