子時的梆子剛敲過三響,簷角銅鈴忽地亂顫起來。陸昭明從賬冊裏抬頭時,正看見雨幕中飄來盞慘白的燈籠。
"客至——"當鋪門軸碾出老朽的呻吟。
來人裹著蓑衣,鬥笠壓得極低。鹹腥味隨著他邁過門檻撲麵而來,像是剛從海底撈起的腐木。陸昭明瞥見蓑衣下擺黏著幾縷墨綠海藻,在青磚地上拖出蜿蜒水痕。
"典當。"沙啞的嗓音像是砂紙磨過鏽鐵。
掌櫃從黃花梨櫃台後直起身,昏黃的汽燈映亮他臉上蜈蚣狀的疤痕。陸昭明注意到客人懷裏的包袱正在蠕動,細聽竟有嬰兒嗚咽聲滲出。
"請寶。"掌櫃的指甲叩了叩包銅的台麵。
蓑衣客解開油布,露出個鏽跡斑斑的青銅匣。匣身浮雕著三足蟾蜍,蟾口銜著的玉環已沁滿綠苔。陸昭明突然喉頭發緊——那蟾蜍的眼珠分明轉動了一下。
"甲字櫃三丈七,丙字庫卯時啟。"掌櫃的唱喏聲裏,陸昭明捧過木匣的瞬間,指尖傳來刺骨寒意。他踉蹌著後退半步,後腰抵住了鎮宅的泰山石敢當。
汽燈陡然爆出青焰。
陸昭明瞳孔驟縮。蓑衣客頭頂三寸處,竟浮著團幽藍火苗。那火芯裏蜷縮著個模糊人影,正被無數黑絲勒住脖頸。更駭人的是火苗下方懸著柄血色算盤,十三檔檀木算珠正自行跳動。
"當票在此。"掌櫃推來張泛黃的宣紙。陸昭明分明看見紙麵浮現朱砂小楷:【典當物:二十三年陽壽】
蓑衣客咬破拇指按上紙箋。當票吸飽鮮血的刹那,陸昭明耳邊炸開浪濤聲。他看見對方臉上的皺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蔓延,原本壯實的臂膀迅速幹癟如枯枝。
"亥時三刻,西市魚檔。"掌櫃將個錦囊拋在櫃上,蓑衣客卻像被燙到似的猛縮手。錦囊滾落時,露出半截纏著紅線的嬰孩手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