搪瓷缸的苦藥湯還冒著熱氣,桌角堆著幾份待簽的警力部署方案。盡快安排新警培訓、接待部委領導視察、參加全省文物安全會議並代表西海市發言......積壓的公務像瘋漲的海浪,很快,把我難得的病假,淹沒得隻剩最後一夜。
我盯著台曆上被紅筆圈住的“病休截止日”,心想,足夠了。
至少,我還有整整一夜。
屋裏終於隻剩下我和齊師傅兩人時,我的喉結躊躇著滾動幾回,終於鼓起勇氣,對著那個整理證物櫃的背影開口:“師傅,今晚......”話到嘴邊突然轉了個彎,變回生硬的公務腔:“您先別走。”
“喲,時隊長這是要開小灶,單獨給我訓話嗎?”齊師傅正彎腰整理案卷,聞言動作一頓,抬頭朝我笑笑,“您盡管吩咐,我這把老骨頭還能為組織發光發熱。”
“無關工作。”我避開他戲謔的目光,低頭用鋼筆尖戳著值班表上某個名字,“我爸媽聽說下墓的事,非要來西海當麵謝謝救命恩人,讓我今晚帶您回家吃飯。”
齊師傅撣了撣肩章上不存在的灰塵,爽快同意了:“我說光陰同誌,這種小事情還值當驚動二老?下回再有這差事,你就報喜不報憂,懂不懂?”
“您當我想呢。我爹以前在西海,人脈比我廣,人緣比我好,消息當然也比我更靈通。我什麽事也瞞不過他老人家的眼睛。”
就連我現在伏案的辦公桌,也是我爹曾經坐了十年的老古董。別人眼裏,這叫藏藍的傳承。
“行,趁著飯點兒沒到,咱們先別急著回家,出去遛個彎兒?”齊師傅瞟了眼牆上的掛鍾,開始脫警服。
“師傅,家裏廚師七點準時上菜,要不您先回我家歇著?您外麵還有什麽事兒,我幫您跑腿。”我說。
平常我在外人麵前要立威,不會對他這麽畢恭畢敬,但此刻沒有別人,我又欠他個人情,態度自然放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