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剛踏出市局大樓,盛夏熱浪就裹挾著蟬鳴撲麵襲來。
隔著西海市公安局燙金招牌,烏壓壓的人群一注意到我,安靜一瞬,緊接著爆發出更刺耳的喧嘩。
最前排的中年男人漲紅著臉,脖子上青筋暴起,指指點點的食指幾乎戳著我鼻尖罵:
“怎麽又來了個細皮嫩肉、嬌生慣養的小白臉!我要見你們一把手!今天你們必須給我個說法!”
我的背後瞬間安靜。幾個民輔警兄弟剛勸人勸得口幹舌燥,一聽這話又趕緊低頭,吧嗒吧嗒繼續抽煙。
西海天氣濕熱,一絲風也沒有。白霧在我眼前一塊塊漂浮著。像包裹刀劍鞘的一層鮫魚皮,挑也挑不開,看也看不透。
我反而自嘲地點點頭。
對,我嬌生慣養。
我從小是家裏的獨苗,爸媽的掌中寶。工作警局離我家不到二十公裏,但參警這麽多年我隻回過一次家,還是下縣出差順路探個親。
對,我嬌生慣養。我自己咬過線縫過針舔過傷口也進過搶救室,剛入警那會兒我什麽都敢管,被人拿槍威脅過,被人拿刀威脅過,看個宅基地都被十幾個人拿磚頭威脅過,這些死亡威脅後來都變成了我身上的彈孔,刀傷,淋漓鮮血,和家常便飯。
對,我嬌生慣養。我當過情報員、調解員、網格員,偵查員、指揮員,從線索摸排到案件偵辦到正麵交鋒到審訊筆錄我能一個人挑大梁子,最要命的時候我半個月隻休息了不到十小時。對,我嬌生慣養。以上所有,所有。跟真正的難處相比,根本無足輕重。作為最年輕的市之一最年輕的人之一,我真正的難處在上。並且,如果有人願意看看我前半生拚來的路,會發現我完全不用拚命,就能安安穩穩上坡。
可是,既然我穿上這身警服,那就得擔負起黨和人民賦予的使命。如果我不拚命,人民就不得幸福安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