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們的園子
我們家有個園子。
這園子我來那年就在了,我家的園子,是熱鬧的。從春到冬,一個月有一個月的熱鬧,蔥秧子栽下去是趴著的,不曉得哪一天,就站立起來,朝上長去。豆角的架子剛架好,不曉得哪一天,就爬出了綠葉子,葉子越長越肥,掛起長的,直的豆角來。辣椒秀秀氣氣的,尖尖的嘴,可人一吃下去,人的嘴就圓了,腫了。我家的園子,種的都是尋常蔬菜,冬天裏死去,春天裏再種,唯有薄荷,沒人種它,自己一春春長出來,密密鋪滿一層,老了就不好吃了。薄荷太多,吃不完,總是老成一片,但也不要緊,等明年它自個兒又悄悄長出來,叫人吃它。
有人要有疑慮了,冬天裏園子是死的,怎麽熱鬧呢?螞蚱不跳了,蜻蜓不飛了,連狗也要躲棒子堆裏睡覺,可大雪落下來,麻雀就現身,把雪踩出一個一個印子,麻雀不像夏天那樣苗條,它們偷吃人的玉米粒,肚子滾圓,還要抖擻羽毛,很有大小姐的派頭,園子冬天有麻雀,就不會寂寞了。麻雀不遷徙,不像燕子,所以燕子從不發胖,老是很輕盈,很靈巧的樣子。
打理這園子,我跟三哥都是極有經驗的。我們在之前的十一年裏積攢了這樣的經驗,八六年我短暫返美處理雜事回來後,就繼續照料這園子。除草、施肥,搭架子,我們說園子裏隻有蔬菜未免單調,便從省城弄來品相好的**,種在一角。**開時,黃燦燦地攢成球,無比肥碩,人見著了,都說這**開得這樣好,真好啊,真大啊,月槐樹的人也想弄**種起來,他們能吃飽飯了,便要美的東西。三哥請人來裁枝,叫他們帶家去種。
我跟三哥,一年裏總要回來幾趟,照料這園子。人見我倆那麽起勁弄園子,是有些閑話的,為著我跟三哥沒有小孩兒,他們錯了,要是我們有小孩兒,就帶小孩兒一塊兒來照料園子了。馬六叔家閨女都生三個小孩兒了,我們一個也沒有。人說我倆不是我有病,就是三哥有病,章家祖墳風水不好,二哥就沒生出孩子,可大哥好好的,並不能證明章家人有毛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