鍾心又一次看見那個男人。
仍然是一身低調黑衣, 鴨舌帽,看不見五官——明明在人群裏極不起眼的裝束,身上的複雜氣勢卻格外凸顯。
在她送枝枝去幼兒園的路上, 在和鄰居點頭寒暄的時候,在超市貨架前選購商品的時候。
似乎總有一道視線膠黏在她身上, 總有一股氣息追隨著她,總有一個黑色的影子浮在她眸光邊緣。
鍾心腳下如踩雲霧, 一整日都是渾渾噩噩,心不在焉。
買錯了東西,做菜放多了鹽,失手打碎了碗。
“媽媽,你的手劃破啦。”
手指滲出鮮紅的血, 滴在地麵觸目驚心, 枝枝跳起來哇哇亂叫。
鍾心下意識摁著指尖,心裏仍然在想——
這都是錯覺。
丁騫已經死了。
他死在東南亞茂密的森林裏,死於當地武裝衝突的槍林彈雨, 唯一帶給她的遺言是讓她過自己的生活。
隻是一個路人, 一個錯認的側臉。
傍晚她照常帶著枝枝去河邊散步,隻是仍然魂不守舍。
沒有注意枝枝的小辮子歪掉, 也沒有注意枝枝丟了自己心愛的小鴨子。
“媽媽,我就是丟在這裏呀。怎麽到處都找不到?”
“枝枝, 你帶出來了嗎?”
“我一直攥在手裏,剛剛, 剛剛還在。”
“天黑了,我們回家好不好?”
枝枝跺腳:“媽媽, 你一點都不專心, 你一整天都不跟我說話。”
“枝枝……”鍾心思緒煩亂, “別鬧了,回家好嗎?”
隔著枝椏花叢,有男人嗓音粗礪喑啞:“枝枝,你的小鴨子掉在這裏。”
那嗓音如此熟悉,又如此陌生。
鍾心身形猛然一僵,眼睛瞪圓,不敢置信地張口。
說不出任何話來。
丁騫攥緊手中的黃色小鴨,這種柔軟可愛的兒童玩具在他寬大粗糙的手裏是如此違和。
以至於心裏灌滿某種酸楚的奇異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