周硯潯是在病房外的走廊裏遇見陳西玟的。
隆冬時節, 她穿一條針織的毛衣長裙,外搭的大衣色淺而柔軟,長發鬆鬆繞了個低發髻, 配幾件質感上乘的珍珠首飾,貴氣十足, 端麗而持重。
她不知來了多久,病房裏那些對話,她又聽見了多少,而周硯潯如今的處境,已經不必不在乎這些了。
陳西玟朝他走近一些,細白的手指撫了撫周硯潯肩膀處的衣料褶皺,聲音格外溫和叫了他一聲:“阿潯。”
周硯潯沉默片刻, “嗯”了聲。
陳西玟個子嬌小,即便踩了高跟鞋也要仰頭看他,輕聲說:“那年你剛滿四歲, 小小的一個,很瘦,怕生,我從曾院長手裏接過你, 教你喊媽媽,親手將你抱進了周家,對吧?”
曾院長是兒童福利院的老院長,裏頭的孩子都叫她曾奶奶。
周硯潯隻是點頭,沒做聲。
陳西玟呼吸很輕,看著他, 繼續說:“這十幾年裏,我看著你長大, 聽你叫我媽媽,有沒有我哪裏做得不好,讓你覺得虧欠,或者,受了委屈?”
周硯潯呼出口氣,被逼到這地步,他不得不說:“沒有,周家沒有虧欠我,是我欠了你們,欠你們一份養育之恩。”
陳西玟點點頭,對這個回答還算滿意,“絮言身體不好,頻繁進出醫院,性格難免敏感,有時候會說些任性的話,你不要放在心上。”
周硯潯與她對視了一會兒,忽然覺得身上發冷,不知道是不是感冒未愈。他想離開,陳西玟卻叫住他,依舊是那副溫溫柔柔的語調,說出的話卻叫人覺得寒涼:
“既然有虧欠,就該有償還,阿潯,你該好好想一想,要如何償還絮言。他已經把手裏的好東西全部拿出來,送給你了,即便自己一無所有也從不抱怨。你說,他是不是世界上最純善的好孩子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