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生和泉英看好電影,一起吃了夜宵,秋生送泉英到永嘉新村,再獨自乘電車回新樂路。
電車上人寥寥無幾,卻站站要停。路過距同福裏最近的車站,秋生鬼使神差的下了車,走在人行道、梧桐樹葉的陰影裏,不知不覺,來到同福裏弄堂口,猶豫微時,還是拐了進去。
弄堂裏,全是夜裏出來乘風涼的人,房裏坐不住,看到秋生也無人理睬,自顧自倚躺、打扇、點蚊香,噶三湖、吃夜飯、衝涼浴、下象棋,跟著無線電唱滬劇。爺叔唱道:
誌超,誌超,我來恭喜儂,玉如印象儂阿曾忘記?
秋生聽得如雷轟頂,腳步驟頓,忽覺此來猶如兒戲,悲涼又可笑,轉身快步往外走,出了弄堂口,心底又百般滋味,索性走到馬路對過,一爿雜貨店亮著燈,交三分錢,可以打電話,秋生望向弄堂口的電話間,老阿姨接起電話,再把電話機擺一邊,從房間出來,跑進弄堂,等有半晌,老阿姨重新坐回電話間,秋生看到了玉寶。
玉寶穿著橡皮紅連衣裙,頭發披散,愈襯膚白如玉,抬手接起電話。秋生聽到話筒裏傳來聲音,是阿裏位尋我呀。
秋生說,是我,玉寶,是我,秋生。不過沒說出口,隻在心底說。
在心底說了三遍,秋生掛斷電話,看玉寶把話筒放回原處,不曉再想什麽,略站了站,才轉身低頭走了,走進深深的弄堂裏。
秋生回到家,爺娘還沒困覺,過去把泉英要結婚延期的事體講了,才講一半,秋生娘當場跳腳說,訂五一結婚,是泉英娘家,現在說推遲,又是泉英娘家,怪不得泉英沒教養,瞧瞧幹出的這樁荒唐事體,把我們當猴嬉。還有,我預付的定金哪能辦,違約要扣銅鈿,這筆損失,一定要泉英娘家吐出來。
秋生說,我還未講完。秋生爸爸說,繼續。秋生說,泉英的意思,接下來婚禮費用,全部由泉英姑姑出,不用我們操心,也不用出一分銅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