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 功夫應在詩外
我沒見過安意如。半年前的一天,我在博客上偶然看到她的一篇《桃夭》,初看時文字質樸,以為是個男的,再細看另一篇《妙玉愛玲》,也就是後來錄入《看張》那本書中的一篇,才發現她是個女孩子。起初以為她是張愛玲的崇拜者,因為我已經知道了她的年齡,對她對張愛玲的深刻理解很驚訝。以為不用全力是不能達到的,而用了全力,張的幽暗絕望對她應當是沒有好處的。於是好為人師地教導她不要沉溺於張的小資世界……“所以,當時代很熱鬧之時,如果能敞開心靈迎接世界當是最好的。”但她隨後回複,那隻是為了寫作,不沉溺、不膜拜,隻是要費些心思罷了。很快她完成了《看張》的工作,並筆耕不輟,更讓我確信了她的筆力。
那一段時間她每天錄一兩首《國風》,從《周南》到《召南》,從所選的篇目上,我看出了她的眼光和對詩的具有穿透性的理解力。一般說來,《詩經》名頭之高婦孺皆知,是中國詩歌的源頭,但從漢代以來,就沒有幾個真正能完全懂得的了。讀《詩經》如果沒有注釋,將是寸步難行。大多數說自己喜歡《詩經》的,隻能夠喜歡《蒹葭》、《關雎》等少數篇章中的少數句子罷了。真拿了“詩三百”讓他讀,可能隻是如葉公老龍般束之高閣了。她邊讀邊解,文字如那四言詩一樣,讓人搖旌以夢,於是,油然而生敬佩之情。
孔子說:“詩,可以興,可以觀,可以群,可以怨,邇之事父,遠之事君,多識於鳥、獸、草、木之名。”這就是中國詩可抒不平之怨,可達社會之用,可寄山水之情的思想源頭。因為有了詩教,我們可以不求諸宗教的迷狂而自有生命的皈依與安逸。讀詩、誦詩、解詩是我們優秀的傳統。詩歌塑造了我們的詩心。但詩史三千年,多數詩歌都因年代久遠而與我們的生活隔膜起來,除了極少數外,我們讀詩都需要借助參考書。通過參考書我們了解字義、詞義、背景等等。但參考書紛繁多樣,注釋也常歧義多出。除開這些不講,光是訓詁考據也要消耗太多精力,必然破壞讀詩的整體美感,等到弄懂詩中的字義詞義,再去欣賞,已經沒有更多的心力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