乾清宮禦書房
朱常洛一邊用袖口擦拭涕淚,一邊瞥見老三的胖臉憋得通紅。
這傻子怕不是真以為天上會掉太子冠吧。
再抬頭偷瞄了一眼禦案後臉色陰霾的萬曆,此刻龍椅上的人與定陵出土的袞服畫像逐漸重合。
浮腫眼泡下嵌著鷹隼般的瞳仁。
鬆弛的下頜綴著三縷花白長須,團龍補子裹著因痛風浮腫的右腿。
最瘮人的是那雙沾著朱砂的手,正一下接一下地敲著禦案。
世人皆道萬曆怠政!
可一個罷朝三十年仍能執掌乾坤的深宮帝王,其權謀手腕絕不能小覷。
朱常洛今晚這番撒潑打滾並非心血**。
方才在殿外那通鬼哭狼嚎,三分是演給萬曆看的苦情戲,七分卻是生死攸關的算計。
一個是文官集團力保的太子!
一個是深恨文官,隨時想廢太子的帝王。
他這個夾縫中的儲君,若是一個不慎,處境可比直麵刀槍還要凶險萬倍。
梃擊案本就是個多方博弈的棋局。
原身選擇寬宏大量草草結案,看似保全了皇家體麵,實則讓鄭貴妃一黨愈發肆無忌憚。
朱常洛今日偏要逆著本能,故意將梃擊案從“瘋子行凶”的定論掰成“藩王弑儲”的驚天大案。
您老要保寵妃幼子?
那咱們就讓都察院的噴子們看看,大明朝的《禦製紀非錄》裏謀逆該判什麽刑。
朱常洛賭的就是萬曆對文官集團的忌憚深過對鄭貴妃的寵愛。
老三啊老三,你當孤還是那個任人揉捏的朱常洛?
這出“兄友弟恭”的大戲,孤就要看看父皇怎麽接招!
沉默良久的萬曆看著偷瞄自己的朱常洛,指尖在禦案叩了叩:
“你是說……這太子不想當了?”
朱常洵聽到此言猛地抬頭,眼裏的喜色像偷油老鼠撞進米缸。
可這竊喜不過瞬息,萬曆輕哼一聲,福王便如霜打茄子蔫在地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