長安城郊官道,枝頭還有些許積雪,道旁的小草已發了芽。
一條紅肚兜被丟在道旁,顧文德抬頭看去,顏真卿與薛白在前方並轡而行,沒有注意到他的小動作。
他整理了一下衣袍,想上前說些什麽,卻說不出什麽,唯有昨夜的畫麵在腦中起起伏伏,不由萬分羞愧。
再仔細瞧了瞧,前方一臉淡然的劉景,脖頸後側有兩個鮮豔的紅印子……
“老師若信得過我問話的能力,我敢確定那些逃戶從來未曾授田。”
“稱老夫‘縣尉’,繼續說。”
昨夜兩人單獨對話時顏真卿懶得糾正薛白,此時當著旁人的麵,卻不許他耍這種小聰明。
“授田時不論多寡,丁男必須受領畫押,這是常例,並非近年才有的。敢有異議者,吏員多的是法子讓他們低頭。”
薛白知道顏真卿真正想查的是什麽,繼續道:“百姓是最能忍耐的,沒有這一畝田,曲阿大在長安找了個活計,原本日子倒也過得下去。他在西市外支了個攤賣麻布,租庸調他交了八年,但凡能讓一家人有吃的,他也絕不願當逃戶、賣身為奴。但從五六年前開始,他卻交不起了。”
“為何?”
“若讓學生總結,朝廷降低了租庸調在稅賦的比重。”
“總結得不錯。”顏真卿淡淡道:“此為右相功績,亦為聖人多次稱其‘賢相’之緣由。”
“是,聽起來,右相真是才幹出眾。”薛白道:“授田之廢馳,不均田而均稅,明眼人都知道租庸調必須變。右相也知道,於是減少了租庸調,改成了各種雜稅。”
顏真卿回過頭,深深看了薛白一眼。
他忽然分不清了,這是個攀附李哥奴而一旦背叛又反咬一口的無恥小人,還是心懷大誌卻又不擇手段的政客?
“曲阿大最怕朝廷下旨‘免除百姓一年的租庸調’,說是關中的稅免了,但從遠方押稅來,腳錢得收,這腳錢卻不像租庸調是定額的,官吏說多少他就得交多少。交完了腳錢,還有折色,繳納的布匹有浸漬,顏色不好,便要把損失折算下來,攤在他頭上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