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紅樓夢》的作者,到現在為止尚有爭議,不過多數研究者還是認同是曹雪芹。我個人也認為它就是曹雪芹的作品。此文不就《紅樓夢》作者問題做探討。此次要跟大家探討《紅樓夢》的文本。我認為曹雪芹通過《紅樓夢》化解了他心靈深處的三個焦慮。
第一個焦慮,是身份認同的焦慮。即我是誰?怎麽界定我自己。《紅樓夢》的文本裏,如果仔細讀的話,滲透著身份認同的緊張,其敘述中不斷地在化解這種焦慮。
第二個焦慮,是時空焦慮,時空認同焦慮。我生活在一個怎樣的空間裏?怎樣的一個曆史階段裏?當然這是我用今天的話語來表達。曹雪芹在開篇就宣稱他所寫的故事朝代紀年、地輿邦國皆失落無考,脂硯齋隨即就寫下批語:據餘說,則大有考證。時空桎梏人生,怎麽辦?《紅樓夢》文本解決了這個問題,化解了作者內心的焦慮。有研究者認為,《紅樓夢》作者認同明朝反對清朝,又有研究者認為作者肯定康熙痛恨雍正怨怪乾隆,更有研究者認為作者整個兒反封建社會。這些研究成果都足資參考。但是,我認為到頭來,作者超越了對明、清的褒貶,超越了對康、雍、乾三個皇帝的愛恨,表達出個體生命超越時空桎梏,達到心靈自主的一種寶貴的追求。
第三個焦慮,是文化認同的焦慮。曹雪芹生活的那個曆史時期,滿族雖然統一了中國,但是滿族統治者拿不出自己的意識形態,結果等於全盤接收了原先漢族統治者的意識形態,尊孔崇儒,以讀書上進、科舉選拔,來馴化治下的年輕學子。在《紅樓夢》裏,作者通過賈寶玉這個藝術形象,對這一套痛加撻伐,罵那些迷戀科舉以求官職的人是“國賊祿蠹”。但是這並不等於說曹雪芹就全盤抵製儒家學說,對於儒教中的某些維係家族親情的倫理,他不但不反對,還享受其中,比如第二十五回寫他從私塾回來,卸下裝束,就滾到母親王夫人懷中,享受母親的愛撫。第五十四回宗族歡聚,族長也是堂兄賈珍帶領眾兄弟跪下給老祖宗賈母敬酒,他本來可以不跪,卻自願而且愉快地參加到下跪的群體中。當然,書中的賈寶玉麵對漢文化中的不同品類,他是有所選擇的,對老莊,《西廂記》《牡丹亭》那樣的,他就特別欣賞。這其實也就是曹雪芹自己化解文化認同焦慮的路徑。《紅樓夢》的文本裏,最能體現作者文化認同的一段文字就是《芙蓉誄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