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69年2月,烏魯木齊仍然被酷寒籠罩著。街上的白雪覆蓋著—層煙塵,千家萬戶煙囪中冒出的黑煙,同汙濁的空氣攪在一起,在灰蒙蒙的晨霧中彌漫。躲在雲後的太陽遲遲不肯露麵,天冷得出奇。
大街上的高音喇叭,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著《大海航行靠舵手》,此起彼伏,響徹雲天。
路上的行人無精打采地走著,有的用棉帽子的耳扇把耳朵捂得嚴嚴實實,他們不想再讓歇斯底裏的矂音刺激耳膜。
剛剛吃完早飯的任晨,正準備開門上班,房門被“咣當”的一聲推開了,任晨躲閃不及,差點被洞開的門扇打在臉上。任晨還沒反應過來,兩個幹部帶著戰士已經站到麵前。
“你被隔離審查了,現在就走!”一個幹部瞪著眼睛說。
“哪裏批準的?”任晨問。
“我們管不著!”幹部回答。
任晨踉踉蹌蹌地走出大門,等在門外的吉普車早已發動,他被推上後排座位。吉普車在飄飄灑灑的飛雪中向烏魯木齊南山方向疾駛而去。
高慶毅見任晨連一句話都沒來得及說就被押走,頓時五雷轟頂,一下子癱倒在沙發上,已過而立之年的大女兒和她的弟弟妹妹也被眼前一幕驚得目瞪口呆。
從任晨被押走那天起,高慶毅吃飯吃不下,睡覺睡不著,也沒有心思照顧子女,從早到晚找人打聽:任晨為啥被隔離審查?在什麽地方隔離審查?但上級回避不見,下級不知所問,似乎人人都怕受到牽連,高慶毅連續十多天也沒有問出個結果。有時她自己一個人關在房子裏,回憶同任晨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日日夜夜,翻來倒去還是找不出隔離審查任晨的任何理由。冷靜了幾天,高慶毅漸漸地意識到,可能是任晨那張愛“放炮”的嘴走火了。
高慶毅是延安米脂人,1938年參加八路軍時隻有14歲,是從子彈縫裏鑽出來的老黨員、老大姐,想到任晨可能是嘴巴惹的禍,心裏反倒踏實了。隻是帶給任晨的衣服夠不夠?傷腿疼不疼?要不要什麽藥?她老是放不下心,總想求人讓她探視一次,哪怕隻看一眼也好,但始終沒有得到應允。